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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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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让我下不了台,家里让我站不住脚。

  这什么意思?

  张妈今天瞧见姑爷提着礼物回来,料定小姐会高兴,忙忙亲自下厨调制了两道好菜,这会一边把手擦着围裙一边走过来问:「饭厅里菜都摆好了,姑爷小姐请过去用吧。」

  年亮富脸色铁青,语气很不好,说:「我不饿,你叫你小姐去吃吧。」

  宣代云正在屋里头等这年亮富进来,按她的想法,年亮富做事不对在先,她又怀着孩子,夫妻吵嘴,总该是丈夫先给妻子说几句软话。软话一出口,感情自然就恢复了。

  不料年亮富今天却硬气起来,听见他对张妈说他不吃饭,更生了气,扬着声对外面说:「小姑娘的好汤好水伺候惯了,这些粗茶淡饭,年处长哪里看得上眼。我们做的菜再好,也比不上人家唱的小曲下饭。」

  张妈知道他们夫妻拌嘴,不敢夹在里面,悄悄下去了。

  剩着年亮富在外房,窝着一肚子气,又不敢和宣代云隔着门吵嚷,闷闷站了一会,跺了跺脚,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宣代云探出头,叫道:「你只管走,有本事,你别要这个家,也别要你的处长位置!」

  说完这句,喉咙竟有些哽咽。

  愣愣坐了半晌。

  张妈走进来叹气,劝她说:「好好的姑爷回来,何必和他拌嘴呢?对孩子也不好。」

  宣代云委屈道:「是他做的事让人伤心。难道他就没错,不过说他一句,倒像我欠了他十万块钱似的。」

  张妈问:「猫见了鱼,能不馋?都是那些不要脸的女人不好。做太太的,最要紧的是生孩子。你给他生个儿子,姑爷一定感激。况且他这处长的官儿,还是小少爷给他弄的。再如何,姑爷也不敢待小姐不好。男人,最看重这点面子,小姐给他留一点,他就知足了。和和美美,才是过日子。」

  宣代云笑道:「你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妈子,哪里翻出这一大章教训人的话?我昨天看的新民晚报上一篇文章,正批判你这种古老思想,谁说男人一定偷腥,古往今来,多少情真意切的男女。你看唐明皇和杨贵妃,还有,西施和范蠡,那范蠡为了西施,连宰相都不当了……」

  说到这,忽然想起什么来。

  宣代云转了话头,问:「今天我说的那些东西,你收拾出来送过去没有?」

  张妈说:「早收拾好了,我亲自叫了一趟黄包车送过去的。」

  宣代云问:「他怎么说?」

  张妈说:「白老板人不在呢,是一个女人接的,说是白老板的舅妈。那女人脸上黑青黑青的,我瞧着,像是个常吃鸦片烟的。」

  宣代云蹙眉道:「这是人家的长辈,怎么轮到你评头论足。我让你说的那些话,你都转告了吗?」

  张妈点点头,很谨慎地说:「你都叮嘱十来遍了,我敢忘吗?药的剂量,用法,我都说得清清楚楚,还把你那封信交了给她,要她一定给白老板亲自打开。小姐,你别怪我多嘴,你是有身分的人,白老板是一个戏子,要是姑爷知道了……」

  「你闭嘴!」宣代云彷佛被针刺了一下,怒瞪张妈一眼,凛然道:「我们来往,是朋友之交,光明正大得很。年亮富知道又如何?难道知道朋友生病了,就不能送点药吗?他在外头鬼鬼祟祟,我这里,是问心无愧。」

  张妈见她气起来,两个腮帮子都染了胭脂似的,忙说:「好好好,我不多嘴。姑奶奶,你肚子里有孩子呢,为了一句话,哪里值得气成这样?多少保重着身子要紧。吃晚饭去吧。」

  宣代云说:「说了不吃。」

  张妈笑道:「这是气话,你不吃,肚子里那个也要吃。我做了小姐爱喝的骨头莲藕汤,把饭菜摆到房里来吃,好不好?」

  宣代云沉默一会,低声问:「他呢?又走了?」

  张妈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说:「没走,在书房里开了留声机,听那些外国歌儿解闷呢。」

  宣代云正担心年亮富又出去鬼混,知道他在书房,心里便有几分高兴起来,微笑道:「又没读过洋书,知道什么外国歌儿,附庸风雅。你把他请过去饭厅,叫这位大老爷吃晚饭吧。别让他回家还要挨饿,外头那些女人就知道要钱要首饰,哪个是真懂得心疼男人的?」

  张妈别别扭扭道:「姑爷今天很凶呢,我去请,怕请不动。」

  宣代云说:「去吧。和他说,你请不动,那我就亲自去请啦。」

  推了张妈一把。

  张妈笑着去了。

  

  年亮富在书房里听了一会完全听不明白的梵婀铃,翻了一会报纸,心头的恼火下去了一半。

  见张妈来请吃饭,明白是宣代云指使的,便把这当做太太的一次示弱。

  虽然还是有些恼,但想起小舅子的身分,这时候不趁机下台,伤害到自己的官位就太愚蠢了,于是顺势而为,跟着张妈到饭厅。

  一进饭厅,宣代云已经坐在桌旁了。

  年亮富在太太身边坐下,主动说了两句闲话,夫妻安生吃了一顿饭。

  因为太太有孕,这段日子都是分房睡。

  年亮富吃饱后洗个澡,在大铜床躺下,翻来覆去,折腾了半个小时也睡不着。

  他本不是伤春悲秋的人,这一刻,却有一种哀伤无奈,藤蔓似的从深处缠绕着爬上来,想到自己堂堂大男人,原本当个科长,喝喝花酒,听听戏,小日子也过得不错。

  现在,虽说当了处长,却比从前更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

  在外被小舅子扫脸,在内受太太的气,时时刻刻矮着一头,真是人生的悲哀。

  就算那些平日奉承他的同僚们,当面说他能干,背地里说他靠裙带关系,畏妻如虎,笑话他的,也不在少数。

  当丈夫的,当到这般田地,真真窝囊。

  这些天晚上抱着绿芙蓉年轻娇嫩的身体睡觉,忽然间独守空床,年亮富觉得格外孤单冷清,想起那漂亮年轻的女子来,便觉得比自己太太多了数不完的好处。

  越是想,越是心痒难熬。

  到了半夜,忍不住坐了起来,在漆黑中犹豫了半日,猛地一咬牙,下床换了衣服,竟连汽车也没耐心备了,悄悄叫听差年贵去叫了一辆黄包车来,给双倍的价钱,拉到落花胡同里绿芙蓉的宅子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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