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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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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岚笑起来,「你也太用功了。」

  宣怀风不想和他谈笑,又没心思和他发火,脸上表情都收敛起来,「孙副官说,海关总署的人多少要和外国人打交道,多学一门外语最好不过。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白雪岚问,「法兰西文,整个海关总署没有人比我熟的,不然我教你?」

  一边探手把宣怀风的参考书拿过来,合上一看,封皮里写著名字,正是自己用过的旧书。

  本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心里却有几分愉快。

  宣怀风冷淡地说,「敬谢不敏,总长您给我留一点私人学习的时间,下属就感激不尽了。」

  「好罢,明晚给你留一点私人学习时间。不过今晚不行,你换件衣服,陪我去个饭局。」

  宣怀风一愣,「什么饭局?孙副官呢?」

  「孙副官被我派去做别的了,这是公务上的饭局。你既然当了副官,以后陪上司出去交际是最常有的差事,没什么好奇怪。嗯,今天这场合可以轻松点,不必穿海关制服,你就穿前几天文月斋新送过来的黑缎长衫吧。我看你穿长衫很有一股别人穿不出的味道。寻常人要穿出这长衫的韵味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既然是分内职责,宣怀风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被白雪岚指着要穿什么衣裳,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自己现在是白雪岚什么人似的。

  他开了放得满满的衣柜,看也不看那件当眼的黑缎长衫,存心想找一件不引人注目的,看来看去,满柜子衣服,竟都是崭新亮眼的,也不知白雪岚在这上面挥霍了多少钱。

  宣怀风挑无可挑,最后只好从角落里取了一套灰带暗银的西装,在屏风后面换好了出来。

  白雪岚心知他故意违逆自己的意思,也没有露出不悦之意,欣赏地打量一眼,点头说,「真是天生的衣架子。走吧,不然别人等得不耐烦了。」

  两人一起从白公馆出来,坐的还是挂着海关总长车牌的那辆黑轿车,前后又加了两辆护卫轿车,依旧是腰里别着匣子枪的大兵整整齐齐跟着。

  车队招摇过市。

  等到了地方,司机下来恭恭敬敬地开车门。

  宣怀风跟在白雪岚后面弯着腰跨出车外,抬头一看,眼前颇大一座重檐歇山顶式的房子,金柱大门,檐下横挂着一个大匾,龙飞凤舞写着「舒燕阁」三字。

  宣怀风就知道是风月地了。

  他父亲虽然是个土匪似的军阀,家教却也是很严的,从不让他进这种地方。

  当即要掉头回车上,却被白雪岚握住了手腕,轻轻一扯,「水至清则无鱼,身正不怕影斜,你书读了不少,连这些道理都不懂?再说了,这是海关总署的公务,出来做事,人人都难逃虚与委蛇这四字。」

  宣怀风动了动唇,还没出声,白雪岚又压低了声音说,「别怕,这里和那种下三滥的小院不同。要是那种脏地方,我也不屑来呢。」

  恰好里面的人听见车队到了,乱哄哄抢着迎出来。

  「白总长!欢迎欢迎!」

  「总长您真是赏脸!」

  「请!里面请!」

  白雪岚清朗一笑,「诸公太客气了,雪岚怎么敢当?」

  一边说,一边用力扣着宣怀风手腕不放,把宣怀风拉到楼里去了。

  说起来,金柱大门在清朝那会子,是七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看来这大房子也是旧日京官宅邸,一朝换代,纷纷都派了别的用场。

  宣怀风身不由己,被白雪岚拉着,又不好当众和白雪岚扭着干,跨进门槛,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所幸,也没有太不堪的景象。

  门房青色帘子低垂,木窗户用的三栅花样,一色的十字寿纹铺地,两旁柱子上木刻的一副对联,写的是「处处桃花春送暖,年年春色去还来」。

  这就显出几分风月色相来了,宣怀风未免有几分可惜。

  日头虽然未落,楼里各处已经电灯璀璨,众人一道进了堂屋,里面已经摆下一桌席面,两三个艳装女子正轻声谈天,见男人们都进来了,忙站起来来迎。

  大家请白雪岚坐了主位,见宣怀风俊逸优雅,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气派,一时琢磨不到他什么来历,倒不好轻率。

  白雪岚见了,指着宣怀风说,「这是英国留学回来的宣怀风,我慕他的才已久,花了好大力气,才请他赏脸到海关总署屈就,现是我的副官。」

  众人这才明白这是新来的大红人,纷纷对宣怀风行注目礼。

  不久坐定,又是一番介绍,原来聚的是一群老板,其中四五个是做舶来品生意的,剩下两个,宣怀风一时也看不出究竟做什么,只听他们自我介绍「做着点小生意」。

  唯一例外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穿着一套浅色西装,看起来干干净净,只是当着众人有些拘束,自报家门,原来是某个小学的副校长,姓戴。

  宣怀风自己曾经教过书,免不了多打量了他几眼。

  台面摆的是上八珍席,酒选的是京里有名的玉柳酿,白雪岚素日看惯了这场面,也就是意思意思,挑着爱吃的菜,随意动了两筷子,旁边两个艳丽女子殷殷切切给他添酒。

  宣怀风身边也被安排了一名女子,见宣怀风安静得过头,只偶尔夹一筷子放到嘴里慢慢咀嚼,酒却是一杯也不饮,笑着劝了几句没用,便扭着身子不肯依,斟了酒,用手帕托着递到宣怀风嘴边,闹得宣怀风颇为尴尬。

  白雪岚看着倒笑了,就着旁边酥手递过来的杯子饮了,朝宣怀风说,「英国人讲的是绅士风度,我们中国人讲另一套,叫怜香惜玉。你这样让人家姑娘干坐着,不是伤她的脸面吗?又不是毒药,你饮一口何妨?」

  众人顺着白雪岚的意思,都笑着起哄。

  那女孩子被他们盯着,手伸到宣怀风嘴边,如果宣怀风硬不赏脸,下去后倒真的要被姐妹们取笑,挪过来一些,软声软语央告,「好爷,您就喝这一杯,全了我的心愿吧。」

  亭亭玉立站起来,改用双手捧杯,楚楚可怜待着他。

  宣怀风不忍扫她颜面,无可奈何饮了。

  「好!」众人都大声喝彩。

  宣怀风知道白雪岚存心捉弄自己,看白雪岚在一旁笑吟吟瞧着,趁着众人不留心,狠狠剐了他一眼。

  那女孩子挣了脸,高高兴兴端了空杯子坐下,又斟了满满一杯,宣怀风怕她再闹一次,不料她说话却十分得体,轻声道,「不敢让爷再为难,您爱饮就饮。多饮两杯,是我的福气,不愿饮也无妨,我知道,您这种贵人是很会保养身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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