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所知。」丁凌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可是皇上，您身在朝堂，叶少言位处江湖，您怎么会对他有兴趣？」
一旁疾风忙对他使了个眼色说：「丁影，皇上问你话呢，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哪来这么多旁的话！」
丁凌忙垂下头说了声：「不敢。」
赵时却也没生气，只是用手托着下巴，眼睛看着跃动的火苗，过了片刻方说：「没什么。在朝堂坐得久了，偶尔也会对外面的世界有些兴趣。王叔和顺意侯也没少带你们在江湖走动吧，我对你们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还真是很好奇呢。」
话虽淡淡的，丁凌却出了一身的冷汗。赵时性情沉稳，年纪虽轻，却老谋深算。这话听起来虽然没什么，但细想，却又觉得含义千万。难道皇上是怀疑他们与江湖势力有勾结，所以才会来问？丁凌口中发苦，他实在应该在救完人后就立刻跑路啊！为什么还要等着叶少言。
「回皇上，我们平素也只在战场杀敌，之前从未涉足江湖。只不过上面下令要追捕任太师，所以我们散在各地，追查他的下落，自然少不了要与江湖上的人打些交道。」
「任天弼早就不是太师了。」赵时的手掌在桌上轻轻一拍，「你只要叫他名字就好。」
丁凌应了声「是」，心中却安定了些。听赵时的口气，似乎也不是太在意他们与江湖人走得近了。任天弼曾是位极人臣的一品大员，他的女儿十五岁入宫，极得赵时的宠爱，因此他这个太师也曾做得风生水起。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此人野心颇大，勾结了西夏，一心想要改朝换代，覆地翻天。只是事还未成，先被赵琛父子揭破。赵时更因为此事，将任妃打入冷宫，三尺白绫了断了美人一生。自古帝王多薄幸！任你之前再如何恩爱，海誓山盟、花前月下，到头来，该分的还是要分，该弃的果断就弃，转眼间便将那几年的恩爱抛销了。
那些都是帝王家的事，与他这个小小的影卫自是没有半分干系。
丁凌收了心神，继续说：「叶少言是名剑山庄庄主叶晖的长孙，他的父亲早死，由祖父带大，所以深得叶庄主的喜爱。他十六岁起便在江湖走动，做了几件锄强扶弱的侠举，风评颇佳。」
「唔，那他又怎么会认得王叔？」
「之前任天弼意图谋反，便要对付王爷和小侯爷。挑唆江湖人锄奸护国。当时叶少言代表名剑山庄，召集了大队江湖人士杀到永夜城，要以王爷的人头做为争夺天下第一剑名号的信物。」
「哦？」赵时来了兴致，将身体向前微微探出，「那后来呢？」
「他们都是些热血男儿，也是为了保家卫国的，所以王爷要我们避开锋芒，让了一座空城给他们。不过小侯爷临走之时曾在这群江湖人中露过两手，叶少言对小侯爷的武功极为推崇，后来误会解开，他们也就退出了永夜城。」丁凌含糊地将当时情景说了一遍，听得赵时心动神驰。
「赵昉功夫了得，我是深知的。」赵时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不过除了武功，他也是个用兵的天才。所以这些年来，边境上才得安宁。」
丁凌心中一抖。赵时这番话只是随口一说，但细细品味，似又藏着无限玄机。朝中许多人对赵琛父子本已有猜忌，虽然赵琛一直安守于永夜城，几年也难得回京一次，但涉及皇权之争，又哪里容得半点松懈之心。这些年来，赵时对赵琛父子的传言、流言一直闭口不语，不褒不贬，也无人能猜得透他的心思。
若赵时真的心有疑忌，那便该如何是好？
赵时的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滑动着，他看着丁凌阴晴不定的脸，唇边泛起一丝微笑。所谓的信任，并非一定要由外人得知。那份默契和承诺，只有当事的双方才能有完整的体会。所以，别人怎么想，他并不用太在意。更何况，有机会让丁凌心里难受难受，对他而言也不尝不是一种解闷的方式。
见赵时一直细细追问叶少言的情况，虽然觉得蹊跷，丁凌还是事无靡细都说了。赵时听得认真，问得仔细，倒叫丁凌心中发虚，一阵阵乱跳。不知为何赵时会对叶少言如此上心，只盼不是对他不利才好。
第四章
第二日清晨，赵时洗漱过后走出房门，却见叶少言已经衣冠齐整的在楼下用早膳了。他微微一笑，踱到叶少言身边坐下，唤小二添了副碗筷，又加了两样点心，要了壶香片。
「肖兄，您这么早？」叶少言弯了眉眼向赵时点头致意。
「哪有叶兄你早。」赵时浅浅一笑，晨曦透过大敞的厅门射进来，赵时身上银线绣的踏月麒麟就像活了一样，熠熠生辉。衣上绣着的神兽并非寻常百姓可以来当饰物。叶少言却只是将木瓜在绣纹上扫了扫，并未问什么。
赵时喝了一口白粥，眯起了眼睛，「我清晨似乎听见剑破长空的声音，那时天还未亮，莫不是叶兄已经起来了？」
叶少言笑了笑：「习惯早起了，怕是吵到了肖兄的好眠？」
赵时摇摇头说：「虽不如叶兄勤勉，不过我平素起得也不算晚，彼时也该醒了，吵不到的。」
两人相视一笑，却都不知要再说什么，一顿饭吃得默默，却又觉得安适舒心。等到饭毕用茶漱了口，叶少言才觉得有些不对。
「丁凌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你说他啊……」赵时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想你也知道，我一个护卫手臂中了毒，那些教众身上并无解药。丁凌说，永夜城有位神医，通晓百毒，所以他带着惊雷先离开了。」
「啊？」叶少言一惊，丁凌原说要陪着他回名剑山庄的，二人感情不错，若是要先走，便是再急也应该同自己说上一声啊。
「我们正好有两匹日行千里的宝马，所以让他二人骑了连夜赶路。」对叶少言的困惑故作不知，赵时继续说，「我让另两个护卫先回扬州将天一教的后事处置清楚。丁凌走时跟我说过他原是要陪你去名剑山庄的，现在他去不了，所以央我代替。吃过饭，我便带着疾风和紫电陪你去趟名剑山庄吧。」
「这、这怎么成？」叶少言闻听此言是真的发懵了，「怎么好劳动肖兄。」
「不劳动。」赵时放下筷子，取过怀中手巾抹了抹嘴，笑着说，「关于你的事，丁凌也说了一些。你也莫急，疾风与紫电的功夫不在丁凌之下，有我三人陪你一起回去，说不定比小丁一人陪你更妥帖些。就这么说了吧。」回首手一扬，叫了小二过来便吩咐要结了帐。
「紫电去置备些我们路上用的东西，你先休息一下，到了午时我们就可以动身了。」完全没给叶少言婉拒的机会，赵时帮他做好了决定。
说来也怪，不过与赵时才见过数面，话也没说过几句，叶少言却觉得这人极为特别，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绝非寻常之人可比。就连自己居然也会随着他一言一行而动，仿佛这人天生就是发号施令者，让人心甘情愿听他指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