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榻上的人慢慢站起身，转过头，熟悉的容貌映入眼帘，杏眼中盈盈而亮的光芒却不再神釆飞扬，而是带着死灰一般的沉寂。
亦麟慢慢朝展霄走过去，绕过他，走出了竹屋。
竹屋外，晚风微动，清澈的夜空中悬挂着皓洁的明月，流泻的月光给他披上一层银纱，如此美好的夜晚，却可惜，没人有心情赏月观景。
纷乱复杂的思绪充斥脑海心田，剪不断理还乱。
他拿起地上的青龙灯，又回到竹屋中。
「残花片片入画中，展大哥，这几日我便在想，这个灯谜，便像是某种预示，预示你我之间，终究只剩下片片如残花般的回忆。」将青龙灯放在石桌上，亦麟苦笑着开了口，声音沉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般。
展霄浑身僵硬，如遭雷劈。
「那日你问我，为何不要那金凤灯，那是因为，我并不是凤，我是一只假扮凤的龙。」抬起头，亦麟直直看着展霄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离得那么近，近到能清晰地看见它们里面映着的自己。
「展大哥，我再问你一次，你喜欢的单小姐，是在洛阳的这一位，还是在乐山的那一位？」轻柔的嗓音，悲哀的气息，一声声，一缕缕，直直打进展霄心中，将他的心整个打碎了。
亦麟又往前走了一步，两个人的身体几乎紧紧贴在了一处，他能感受到展霄身上的气息，透着衣物，就这样传进空气中。
明明伸手可及，可为什么，展霄看着他的目光，会充满了惶恐？
「展大哥，我……」轻轻抓住展霄的手臂，亦麟轻声开了口，他有很多话想说，因为他知道，过了今夜，他便再也没有说的机会了。
他挣扎痛苦了这么久才下的决定，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却未料到，展霄浑身一震，猛地推开了他，「不，不要说了，这不是真的！」低声吼完，他瞪着双目，大口喘息了一会，突然转身奔了出去。
他过大的动作使衣袖拂到了桌子上的青龙灯，「嗒」的一声，青龙灯掉在了地上，灯里燃着的烛火一瞬间点燃了外层的纸，「嘶」地烧了起来。
亦麟呆呆地看着那慢慢燃烧的青龙灯，双眼中突然涌上的泪水，一滴滴砸了下来，青龙很快被火焰吞噬，那舔舐着青龙的火苗也舔舐着他的心。
「果然，只有凤，才可以求龙……」许久，当地上的青龙灯彻底烧成了灰烬，一道哽咽的轻叹从亦麟口中滑出，他缓缓后退，颓然地坐倒在竹榻上。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这段尚未发展的感情，要就这样夭折在襁褓中了。
望着地上的灰烬，他渐渐失神，心头无法停歇的阵阵苦楚，让他把自己蜷缩起来，直至缩成一个团，就那样伏在竹榻上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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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
单府中一派热闹，敲锣打鼓的喜乐响彻天际，宾客莅临的欢笑声内外流窜。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衣的亦麟游走于宾客间，热忱地招待着众人。
快到吉时，他才让下人接了自己的工作，去找姐姐。
姐姐的闺房中，丫鬟们正在给她做最后的准备，穿着大红喜服，上着清丽妆容的姐姐美丽动人，眼眸中盈动着的光芒代表了满满的幸福。
「这里交给我吧，你们都出去帮忙照顾客人，姐姐出阁，我这个做弟弟的要最后一次守着她。」和下人开着玩笑，亦麟温柔的笑容让丫鬟们都笑了起来。
待人都退下，亦麟走到坐在铜镜前的亦昕身边，轻轻拔下了她发髻上的蝴蝶银簪。
「亦麟？怎么了？」亦昕不解地从铜镜中看他，本来愉悦的笑容，在看到亦麟的脸色后僵在了嘴角。
亦麟的神色，为什么那么难过？那仿佛要哭出来的笑容，看得她心里阵阵发酸，酸到连心都痛了起来。
「姐姐，你喜欢展大哥吗？」按着亦昕的肩，亦麟轻轻开了口。那声音很虚弱，几乎听不清晰。
「嗯。」亦昕不知道亦麟为何要这样问，但是她还是老实答了。
「你爱他吗？」又是一句虚弱的问话。
亦昕皱紧了眉，没答话。
「姐姐，你能有我那么爱他吗？」第三句话，同样虚弱，却如平地炸开的惊雷，猛然砸在了亦昕的心上。
她倏然瞪大眼睛，却来不及说一句话，因为亦麟一掌挥在了她的后颈上。陷入黑暗的亦昕倒进亦麟怀中的刹那，听到一句饱含了悲伤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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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一整天，展霄被灌了不少酒，进洞房时脚下有些打转。但是他知道，身体里有一个地方，比脚转得更厉害。
那是他的心。
昨夜亦麟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还在心里晃着，他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