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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为妃_分节阅读_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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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交近攻必不可取。”顾沅道,“如今外藩安宁向化,正是我大齐天然屏障,就算朝廷打得下来,北有罗刹,东有倭人,西有波斯回子,南有海寇,难道都要我大齐孤零零地应付?”

“不错。”皇帝欣然点头,“朕看那些藩国也不如中原富庶,有些地方更是恶山恶水,养不得兵,安不得民,便是占了也不过是只有个好听名头,白白耗费银子维持罢了。”她本担心顾沅有些书生脾气,会和某些臣工一样轻言利害,贪图四夷臣服的青史名声,却不意顾沅思虑周详,并没有那等夸夸其谈的习气,不由得心情大好,索性直截了当将忧心事和盘托出:“如今镇宁府擅自与西洋人定了一纸租约,竟将镇定府所辖的半个荒岛租给了他们做码头。想必那些人给市舶司上下塞饱了银子,连着朝廷里也有人为他们说话。朕若是硬要收回,虽然也未为不可,总是毁约在先,失了朝廷名声。阿沅,你在镇宁府住过,可听说了那里的情形,如今是怎么样的?”

“租了半个荒岛?”顾沅蹙眉想了想,“恕奴婢直言,如果那荒岛就是镇明岛的话,那些西洋人自奴婢阿父调离市舶司时便年年在那里登陆,晒晾货物了。当初阿父还亲自去过一趟,给市舶司上了文书。听说梧州卫提督道几个商人不成气候,又无甚反迹,不肯出兵驱逐,后面镇宁府衙门出面,派了几个衙役将那些个西洋商人训诫了一番,后面便不了了之了。如今那些西洋人已经将岛租下来了么?”

“原来是这样。”皇帝冷笑道,“这么多年都没提什么租金,今年突然提起来了?想来是外州大考要到了,他们担心被人抓住破绽,才想出这一招来。怪不得那些西洋人的陈情表上言道建了什么教堂、医院、居处等等,朕本来就在奇怪,既然是今年才定下的租约,怎么会突然这么建了这许多房子,难道都是草木搭起来的?还说什么可为藩障,巧言矫饰,真是糊涂之极!”

“倒也不一定矫饰。”顾沅道,“阿父昔年曾向我道,那岛上石多土少,又无泉水,不能自给自足,只要牢牢把住这两样,就是西洋人有什么花样,也总跳不出圈子去。镇明岛是海寇入掠必经之处,小爷既然觉得他们火枪船只都胜过梧州卫,何不干脆免了他们的租金,让他们守住那里作为报酬?只要委派一个精明能干的官员,将岛上的饮食淡水把住,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西洋人终究是远道而来,便是要从本国得补给也不容易。朝廷也可趁机探听西洋海战虚实,待日后梧州卫成了气候,租约也满了,再从容收回,岂不是更好?”

“朕也想从容处置,只是担心养虎为患。”皇帝垂目想了想,突然婉然一笑,“既然阿沅也这么说,那便该是无妨了。如此,朕便应了他们,先将自家人整顿一番再说。”

顾沅摇头:“这样的大事,小爷怎么能听奴婢一言而决?总该召集朝臣商议——”

“朕自会招人商议,如今只是咱们自己商量。”皇帝支起身看了顾沅一眼,突然倾过身去在顾沅脸上轻轻一亲:“朕私下也问过旁人,不是要朕姑息就是要朕将西洋人全数驱逐出去,只有阿沅想得与朕一样。”

皇帝语气真挚之极,顾沅心里也微微得意起来,朝着皇帝自自然然扬眉一笑:“奴婢虽然不算英雄,却有幸与小爷所见相同。”

皇帝怔了怔,只觉得眼前顾沅的笑容说不出的好看,她想了许久,直到两人都不再做声朦胧睡去的时候才恍然明白,这是顾沅入宫之后,第一次朝她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

☆、第53章

顾沅起身时皇帝依旧沉沉睡着,一头乌发散在枕上,更显得眉目如画。顾沅注目皇帝一会儿,回身看了看西墙下的西洋座钟,还差一刻钟点才到未正。皇帝休息,惯例时典设司设轮流当值,在寝殿里守着随时预备皇帝传唤,这一次本该是秋容轮值,可皇帝拉着顾沅聊天共寝,秋容便只能候在殿门外了。

宫里人最忌讳被人抢差使,特别是这种在御前露脸的差使,眼见秋容毫无芥蒂之色地迎上来,顾沅觉得十分不好意思:皇帝是找人聊天不是陪睡,在皇帝睡着的时候就该悄悄退出来,自己怎么也竟然睡着了呢?

“小爷快起身了,请冬姑姑过来预备着伺候吧。”她望了一眼东围房,又赧然看了秋容一眼,“我陪小爷说话忘了时辰,自己也——”

“这种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的?”秋容一口截断了她的话,瞥了一眼值房门口站着的崔成秀和魏逢春,低声道,“陪着小爷不正是司寝的差使么?你先别害羞——我才听崔胖子悄悄跟他徒弟说,有个暹罗国,还有个大食国,都带了不少美人来入贡,送了几位亲王一人一个,说是最好的要送给小爷呢!听说外藩美人会勾魂儿,你可得警醒着些!这边儿我先支应着,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小爷起身见人批折子,保不定就要你伺候,不光鲜些怎么成?”

秋容这些论调顾沅听了一路,虽然心中感激她的好意,可每次依旧还是觉得啼笑皆非,摇了摇头,转身回了东围房。

太监眼睛最尖,虽然只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魏逢春也一样看出了顾沅鬓歪钗松的情形。他早早被打发来行宫这边安排,并不知道皇帝与顾沅之间的进展,一时惊诧,忍不住转脸问崔成秀:“这顾女史——是当真侍寝了?”

自出了李婉娘一档子事,崔成秀便无形之中矮了魏逢春一头,这一次没能捞上来行宫安置的差使,崔成秀本来是憋足了气,可此刻看着魏逢春的模样,突然觉得十分解气。甭管出什么样的风头,终究是无根无蒂的奴婢,贵贱高低都是凭主子的亲疏喜怒,只有随在皇帝身边才是根本差使。皇帝是个念旧的人,顾沅也不像个记仇的人,他那点小失误迟早能被抹得干干净净,如今要紧的是不能让魏逢春再钻邀宠的空子,他眼睛一转,立时避重就轻打哈哈:“这种事儿有什么真假?顾女史不一直是司寝么,陪小爷时间长些,又有什么的?你在行宫才多少日子,怎么就这么少见多怪了呢?”

顾沅不肯邀宠是御前几个心腹太监心照不宣的秘密,皇帝又一直一副不肯强逼的架势,魏逢春信以为真,对顾沅浪费了这大好机会惋惜万分。虽说行宫规矩比皇宫里松散些,有许多空子可钻,顾沅和寻常宫人不一样,读书人多半都有一根犟筋,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那些用惯了的邀宠花样使出来,未必能施恩,说不定还得结怨,故此魏逢春感叹着在心里权衡了一会儿,也只得怏怏感叹:“要说顾女史在小爷身边也有些日子了,怎么就是不肯看开呢?宫外头能有什么好日子,无非是嫁个寻常汉子,怎么比得上这么一步登天?”

“可不是?”崔成秀跟着应和,“小爷就是再怎么宠爱,也架不住一直冷言冷语的呀?听说外藩送了不少美人儿过来,老娘娘又叮嘱咱们留心着皇夫人选,保不齐一枝独秀就变成群雄并起了呢!”

魏逢春不做声。他和崔成秀不一样,不是先帝给皇帝留下的人手,而是皇帝幼年偶然一句话凑巧提拔起来的人,没有崔成秀八面玲珑的机灵劲,但有一份对皇帝的耿耿忠心。皇帝的喜怒爱憎就是他的喜怒爱憎,劝说顾沅是因为皇帝喜爱顾沅,倘若有朝一日皇帝喜欢了别人,他也一定顺着皇帝的心意把劲儿使到别人身上。

皇帝养成了习惯,到了时辰不用传唤便自然而然睁眼,未正起身梳洗换了常服,又是雷打不动地见人批折子。因为第二日有冬狩行围,皇帝只挑紧急政务处置,掌灯时便罢了手。崔成秀见她把奏折撂进奏章匣子里,向外轻轻一推,身体向后一靠,知道是处置完了,一边示意掌案女史上前收拾,一边捧着官窑小碗往上呈献:“天儿凉,胃里空不得。这是御膳房才煨出来的野鸡崽子汤,小爷先尝尝滋味,歇一歇,奴婢这就让他们传膳过来。”

皇帝不置可否地接过来喝了两口,看了看窗外天色:“这时辰了,御前的人晚饭都用了?用的什么?”

“小爷明鉴,”崔成秀眼睛一转,“这天气御前惯常都吃锅子,今儿是八宝鸭子烩锅,一样是依例轮流用饭。奴婢才去取汤时看了一眼,冬姑姑几位正用着,这时辰应该已经用完了。只是顾女史是南边人,奴婢冷眼瞧着,像是不大习惯,只用了一小碗。”

皇帝抿了抿唇,将小汤碗撂在了案上,却再没旁的表示。崔成秀服侍皇帝进过晚膳,见皇帝并没有赐食的意图,心里也是奇怪:惯常顾沅有什么,皇帝从来都是关切备至,今天怎么改了习惯?难道当真如人们说的,到了手的东西没了新鲜,便不值钱了?

因为等着裕王宴毕回话,皇帝并不急着沐浴就寝,进了膳在殿里踱了几圈,又换了乌云豹斗篷出殿,见冬莼等人在值房门口行礼也不停步,只头也不回地吩咐:“朕消散一阵,茶水上的跟着,旁的不用。”

说是旁的不用,只是日常仪仗排场不用,并非只有皇帝和顾沅两人,除了崔成秀提灯引路,还有两个鸾仪卫女军户在顾沅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好在皇帝极少在他人面前与顾沅亲昵,只是背着手一径地向前走。沿着青石板路拐过两个弯,她在一座悬着“八音馆”的小殿前停住脚,对迎出来的太监吩咐一声:“在这里伺候着。”又抛下一句,“阿沅随朕来。”便进了殿。

顾沅依言提着茶点提盒跟进去,只见室内满满尽是紫檀木多宝格,摆着各色西洋钟并八音盒,琳琅满目,方明白八音馆的由来,见皇帝在两架多宝格之间停住,撩起袍角盘膝坐在白底绿如意纹地毡上,不由得讶然:“小爷这是要——”

皇帝抬手自多宝格上取下一个八音盒,熟门熟路地翻过去寻到机簧拧了拧,叮叮咚咚的声音自盒子里飘了出来,她朝顾沅招了招手,见她不动,又压着声音吩咐:“过来坐下。放心,朕以前躲在这儿吃过好几回点心,这里地龙烧得旺,地上一点儿都不凉。”

顾沅更是惊讶,将提盒放下,几样茶点都摆在提盒盖子上,学着皇帝的模样在皇帝对面席地而坐,才发问:“小爷当初也是这样吃点心?”

皇帝拈起一块山药糕,理所当然似地点头:“这地方最好。教习嬷嬷倒是以为朕在这里玩八音盒,把八音盒拧开,就听不见吃东西的声音了么。”

“是什么精贵点心,还要小爷躲在这里吃?”

皇帝略一犹豫,指了指眼前的一盒山药糕:“就是这一样。哀皇帝自幼体质和山药不合,先帝养成了习惯,从不用这一味,只偶尔赐给臣下。朕起初也跟着一样不用,后来去遂王府偶尔用了一次,便喜欢上了,每次赏赐侍读的时候就替自己也要一碟,可嬷嬷担心朕吃坏了,一次只准朕吃一块。朕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偷吃,后来有一日,薛师傅请了旨,去楼上寻几本前朝记载的西洋历书珍本,朕照旧溜进去偷吃,被他发现,朕以为他要训斥朕,可没想他只看了朕一眼便回楼上读书去了。第二日后面朕被先帝赐了糕点,才听说那一日先帝赐他茶点,他独取了几块山药糕包起,说是孙子孙女喜爱,想带回去给他们尝尝,先帝以为民间孩童都好此物,才传旨要朕也一样尝一尝。这才解了禁。如今想想,这山药糕其实滋味也只是寻常,只是越不让吃,倒越是非吃不可的了。”

顾沅点头莞尔:“当年阿父不许奴婢读闲书,奴婢一样要想方设法偷偷借来看,现在想想,也是一样的道理。”

“可不是?”皇帝将小银盒朝顾沅推了推,“你也一道一起吃一点儿。朕听说你不大爱吃锅子?”

“奴婢没有不喜欢。”顾沅想了想,便知道是崔成秀漏了口风给皇帝,忙开口解释,“阿母信佛,过午不食。奴婢家里跟着一样晚上用的少,只是习惯如此,并非觉得口味不佳。”

“那就好。”皇帝松了一口气,“朕本想赐你几道菜,可想来想去,除了一道红烧肉,竟不知道你还喜欢什么,只能请你吃点心。仔细想想,其他的事,朕对你也一样所知甚少。朕知道你在宫中顾忌甚多,可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大可直言开口。”她说着抬起眼睛,向着顾沅道,“朕想知道,除了出宫,你还想要什么?喜欢什么?”

依旧是那样直言不讳的莽撞语气,可此刻听起来却让人窝心。顾沅想了想,伸手自身边取过一个八音盒:“奴婢以前一直好奇这里面是如何运作发声的,只是这样东西太过贵重,一直无缘一试,如今便厚着脸皮求小爷借我一个拆解了瞧一瞧,不知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皇帝眉梢一扬,“这东西朕也让造办处拆过,里头一样是各样机关,只是太过精巧,仿制太费人工,想来西洋人该有些特别的法子在里头。朕明日便传旨,这里和造办处随你进出,楼上有些翻译过来的西洋书籍,也随你看。倘若能找出那些西洋法子来,朕便也造几个雅致些的八音盒送回给西洋皇帝,也让他们瞧瞧咱们大齐也有同样的人才。”

两人都对西洋事物甚是上心,话题不知不觉便转到了这上面,直到殿外崔成秀回禀裕王请见才停下来,收拾出殿。皇帝只走了两步,便又回头向顾沅道:“阿沅,你之前说过,你看过洋和尚的经书,那里面对西洋皇帝是怎么说的?”

顾沅上前几步,与皇帝并肩同行,侃侃而谈。崔成秀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心里头便是止不住的诧异:之前听说读书人脾气古怪,如今是真见识到了,皇帝轻声软语顾沅避之不及,提起这些无趣的政务来倒是眉飞色舞,小爷也是一样的勤政脾气,这可不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第54章

裕王这一趟差使办得不错。他手舞足蹈地将宴会情景向皇帝描述了一遍,听得出来,里头对待各国使臣很有分寸,话说得好听,要紧地方太极也打得漂亮。皇帝十分满意,觉得自己又发掘出一个人才,一面思量着日后给裕王的差使一面半玩笑半认真地道:“小皇叔这一趟辛苦,要朕赏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吧!”

裕王酒意还没散,脸上泛着红晕喃喃道:“那——臣向陛下讨个人,行不行?”

皇帝讶然,把身边太监宫女想了个遍,却想不出能对上裕王胃口的:“小皇叔想要什么人?要是宫外头的大家闺秀,要朕赐婚,还是要两情相悦才行。”

“不是宫外头的人。”裕王冲着皇帝一笑,“陛下身边不是有个叫胡阮娘的女史么?敢跟端王兄对质的人,口齿伶俐大方,模样也不坏。臣替她算了算,等过几年陛下大婚时,她出宫年纪稍嫌大了些,家境又不甚好,只怕婚配上有些不如意。不如到时候就赏给臣做侧妃,一是不埋没她的才干,二是也不误了她的终身,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坐在御案后审视着裕王,突然很想将案边的青玉竹节镇纸上砸在那张笑脸上,她手指反复摩挲着镇纸上的竹节,声音压抑得几近呆板:“朕记得还是小皇叔推荐她做司寝的,朕再赏回给小皇叔,有些不妥吧?”

裕王仿佛此刻才想到这一点,也呆了呆:“这个——臣当时只觉得她模样举止不错,如今看来,倒是小瞧了她。要不,就仿仁宗皇帝的老例,陛下给她家里一道旨意,臣等她出了宫,直接去他家里迎娶也就是了,如何?”

当年明宗为仁宗挑选的司寝女史实则是赐予养女参赞政务的心腹女官,只是不欲招人眼目才用了司寝的名义,故此待储位之争尘埃落定,仁宗被册封为皇太女后,几位司寝便都恢复了臣子身份,有在鸾仪司侍奉仁宗终生的,也有在宫外嫁人的,裕王知道顾沅身份,又见她替皇帝与端王对质,便想到了仁宗的例子。当年那位嫁人的女史只嫁了个小小的三等子爵,如今顾沅却是要做堂堂亲王的侧妃,总不算是辱没了这位皇帝心腹吧?

皇帝抿紧了唇。裕王不是个嘴严守得住秘密的人,她不能用顾沅家中有婚约这样的理由搪塞应付,也没法堂堂正正地宣告自己无意立皇夫只要顾沅一个,裕王越振振有词,她心底怒火就越盛,寒着脸道:“当年仁宗皇帝那几位女史可没人嫁了宗室,又是事出有因。如今阮娘在朕身边近身侍奉这么久,又转而去小皇叔身边,被外头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在眼里,只怕会传出什么不堪的闲话来。瓜田李下,君子避之,小皇叔这番心思,还是用在别处吧!”

“那起子宵小心黑嘴毒,就是没有这些事,又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裕王素来不把人言放在眼里,此刻便不以为然,“等陛下立了皇夫,阮娘自然就清白了。臣一心给她一个好归宿,也算是善事一件,还求陛下看在臣一片痴心的份上,恩准了吧!”

“阮娘”两个字被裕王毫不避讳地说出口,皇帝脑海里轰的一声,不假思索地将手里的镇纸摔了出去。青玉砸在平整的金砖上,清脆的响了一声四分五裂,碎玉溅在裕王袍角,把他吓了一大跳,酒意也醒了大半,见殿内人都白着脸跪了下去,忙也跟着跪下,瞥了一眼皇帝,脸上只比往常苍白了些,黑嗔嗔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这样没有半点怒色的表情,反而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样,让人畏惧。

“朕知道小皇叔不畏人言,却没想到洒脱到这等地步,连叔侄伦常都不顾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有点不寻常,“小皇叔一心要阮娘到身边侍奉,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她站起身审视裕王,“善事一件,痴心一片?还是小皇叔觉得,朕身边的人到小皇叔身边,小皇叔对朕的起居喜好了如指掌,便能更好的忠心辅政了?”她说着目光落在跪在殿角的崔成秀身上,“崔成秀,你是朕身边的老人,朕送你去给小皇叔做总管,你可愿意?”

崔成秀早在裕王开口的时候就知道皇帝必定大怒,悄悄不着痕迹地退到殿角,却不想仍然受了池鱼之殃,心里把裕王怨到了十分,只是下死了力气拼命叩头:“小爷明鉴,奴婢愚笨,因着小爷仁厚,才能在御前混一碗饭吃,去裕王殿下那里,只怕伺候不好,奴婢被责罚不要紧,就怕丢了小爷的脸,奴婢万死也不能抵过呀!”

皇帝点了点头:“朕不过问问你的意思。”她转过脸审视裕王,唇边一抹冷笑,“小皇叔,朕身边的人愚笨,只怕侍奉小皇叔不周全,这样的人,小皇叔也要么?”

裕王背后冷飕飕地发寒,酒是彻底的醒了。皇帝话里的意思明白无比,一定要皇帝亲近的人在身边,难道是有什么不臣之心?联想到至今闭门在家思过的端王,裕王觉得自己这副宗正也岌岌可危起来,心里头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早了些,出了端王这一档子事,皇帝正是对宗亲们有戒心的时候,自己只想着捷足先登莫让花落别家,怎么就忘了避一避嫌呢?

好在他脸皮厚,心思灵活,,立时便改了口风请罪,花团锦簇地一大篇下来,见皇帝不置可否,却也不再发作,便见好就收地请辞退了出去。

皇帝背着手在殿里反复踱步,半晌才向崔成秀道:“这一路上,阿沅可曾遇到过裕王?”

“没有!”崔成秀直着嗓子嚷了一声,几乎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忙又叩头低声回禀,“小爷明鉴,这一路上顾女史和秋典设形影不离,奴婢徒弟崔三顺白日里也照拂着,裕王殿下又是在队伍前头,实在没见过面。”

“那他是什么时候对阿沅生出了这种心思?”皇帝蹙着眉,“难道就是端王那次?”她不愿再想下去,阴着脸看了崔成秀一眼,“以后裕王来行宫,一举一动都给朕把他看死了!如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立时来禀朕。若有其他人向阿沅讨好献媚,也一样禀朕,明白了?”

“奴婢明白。”崔成秀叩了头退出殿去,面上惊怕,心里却是一片安定。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把顾沅留在宫里了,一副俨然不许人沾染半分的架势,就凭着皇帝这股心气,那顾沅日后的前程不是已经清清楚楚了么?

皇帝雷霆大怒地发作了一场,御前人便都加倍小心。趁着皇帝沐浴的功夫,崔成秀遮遮掩掩地将来龙去脉告诉冬莼秋容两人,秋容听了之后只为顾沅担心:“要不,今儿我值夜,让阮娘先躲一躲,等小爷气消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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